朱德《回忆我的母亲》说到自己出身于十分贫穷的家庭，母亲总共生了13个孩子，实在无法养活，有五个被迫溺死了。朱德说：“我是一个佃农家庭的子弟，本来是没有钱读书的。那时乡间豪绅地主的欺压，衙门差役的横蛮，逼得母亲和父亲决心节衣缩食培养出一个读书人来‘支撑门户’。我念过私塾，光绪三十一年（1905）考了科举，以后又到更远的顺庆和成都去读书。这个时候的学费都是东挪西借来的，总共用了二百多块钱，直到我后来当护国军旅长时才还清。”朱德的“支撑门户”四字，含义多多，内容庞杂，父母想培养朱德考个秀才，否则赋税、徭役压得透不气来。明清两代，一个富庶之家，必须每代出一二名秀才，否则必定处于社会底层。这里说一说明清两代秀才的经济待遇和社会地位。

一、免除赋税

考得秀才，那就具有了一定的特权，免除编氓之役，不受侵于里胥（就是里长，管理乡里事务的公差）。皇权社会，纳粮当差是平民的义务，明清两代的徭役是官府明令百姓必须的无偿劳动。秀才可以免于纳粮，免于差役。洪武年间一名秀才，可以免交50亩皇粮，当然不同时期不同地域，免粮的田亩数自会略有不同。秀才本身之外，还能优免二丁差役。古代女子称口，男子称丁，就是可以免掉另外两个男丁的差役。这里需要说明，秀才所免的徭役不是所有的差役，主要是杂役，里甲的正役不能免。明代实行里甲制度，十户为一甲，十甲为一里，甲长与里长负责所辖之户的收费收粮摊派等，秀才必须参与。这个正役，弄不好是个苦差使，对于某些秀才而言，那是颇有油水的美差。

　　二、免除徭役

秀才不需服徭役，古代成年男子需要定时为朝廷服徭役，服役地方大多偏远，而且环境恶劣。例如修筑长城、运输军粮，不少人为此病死、累死。秀才没有这种负担。

每次岁试科试都名列前茅的生员，大多能够升为廪生，廪生即使考不上举人，自有相当多的机会选为贡生，经过朝考，选任官职。这是秀才最大的出路。请看下面这一份学报：

（学报）

恭报 学报 高陞

贵府世弟老爷徐荫曾由优廪生

己酉科选拔贡元咨部朝考

三、廪膳：廪生独享廪禄

免除赋税和徭役，这是全部秀才都能享受的优待。其实秀才分有等级，分为廪膳生、增广生和附学生三类。明初，廪膳生，简称廪生，有学粮。学宫有学仓，朝廷供给米粮，每人每月六斗到一石不等；地方官府给予鱼肉、蔬菜，安排专职伙夫，廪生可以在学宫集体吃饭，这叫会馔、廪馔。后来为了节约经费，不再会馔，只给秀才发放廪银。清代沿袭，每月廪米一石，也就是120斤，这是基本定制。相比而言，上庠不如下庠，国子监生员一年有三石六斗米粮，府、州、县的生员折合成银子，每年约12两。地方不同，厚薄不同。常熟县在每年12石米粮的基础上，每年还有5两银子的补贴；上海县生员一登廪册，即岁食饩（xi）银18两。清中期后，几乎地方学校全都发放银两。以上只是廪膳生可以享受的优待，增广生和附学生是没有资格享受的。

请看，六悦博物馆下面这方横匾：

（华国文章）

上款：钦命提督江西全省学院加五级 姚世荣 为

榜书：华国文章

下款：生员李应文立

雍正拾一年癸丑 岁孟冬月吉旦

这是江西学政姚世荣在1733年为秀才李应文题写的“华国文章”横匾，李应文只是秀才，还不是廪生，至多是增生，不过他的文章写得相当出色，深得学政赏识。从一个侧面可以看出，当时府、州、县学竞争激烈，廪生名额有限，府学40名，州学30名，县学只有20名。像李应文这样的秀才，要想补廪，需要等待好多年月，甚至到年逾花甲还不是廪生的，大有人在。

四、学田：针对贫困秀才

廪粮或廪膳银，廪生可以享受，增生、附生仅只免除赋税、徭役。于是府、州、县学筹措学田，学田旨在助贫。每个县、州、府的廪生，很少，增生通常与廪生人数相等，附生人数往往是最多的，学田因此而兴起。学田有官方划拨，也有绅士捐赠。根据秀才贫困程度和类型给予不同的资助，特别贫困的，家人的生老病死等天灾人祸，还可给予救济性补助。初始，学田由学官管理，雇佣佃农耕种，收获米粮分给贫困的秀才。后来，秀才可以直接向学官租赁田亩，顾人耕种。廪生的廪膳，属于奖赏性的，学田则是救济性的。

五、宾兴银：面对全体秀才

宾兴，本指地方官的宴请，主要召集通过科考取得应考乡试的生员，宴请的同时，赠予盘缠银。如果选为贡生（俗称出贡），也有盘缠、花红、旗匾银，少则10两，多则百两。清廷规定，每位举人可以得到官府给的旗匾银20两，贡生相当于举人副榜，故而也能享受。宾兴银还包括膏火银和会课银，膏火是灯油，最早给生员灯油，后来改发银两；会课，相当于现在每月、每季的考试，参加考试就可发放银子，争得名次者更有奖励，这些其实都是官方给的津贴。关于膏火银将另文记述。

六、见官免跪

在古代公堂上，所有平民见官都得下跪叩首，不下跪会被追责。秀才会见知府、知州、知县，不需下跪，只要拱手作揖，通常还会给秀才赐座。

看看，考得秀才，有这么多的优待，难怪千军万马都挤在这条独木桥上。因为挤不进科举之路，历史上有好多不第秀才，成为统治阶级的叛臣逆子。《水浒传》中的“不第秀才”王伦，啸聚梁山水泊，招兵买马，树帜造反。那个发动太平天国起义的洪秀全，起义的诱因就是考秀才。洪秀全出身于一个贫苦的家庭，上有两个哥哥，还有一姐一妹。7岁时，老父不顾家境艰难，送他入学，渴望小儿子通过科举夺得功名。1828年，15岁的洪秀全第一次参加县试，在花县五百来人的考试中名列前茅，可是赴广州院试却名落孙山。当时他写有一首四言诗：“有德青年，浪游河海。救其朋友，杀其仇人”。从这首感怀诗看，洪决不是一个埋头于四书五经的书生，也不是安分守纪的顺民。他23岁第二次赴考，仍然名落孙山。遇到一个外国传教士，给了他一本《圣经》，他阅读之后对基督教产生了新奇想法。他将姓名“洪火秀”改成“洪秀全”，因为《圣经》译本中的上帝“耶和华”当时译成“爷火华”，他觉得同上帝之名有一字相犯，必须避讳。从此，他以上帝次子自居，宣称自己将是统治中国的天王。1837年春，第三次赴广州赶考，仍旧名落孙山。他羞愤难当，不久就病倒了，圣经、中国天王在脑中不停回旋。1843年洪30岁，第四次应试，还是名落孙山。这一次不是失望，而是愤恨，他怨恨，他谩骂，他大叫：“等我自己来开科取士吧!”同年6月，洪秀全创立拜上帝会。1851年1月11日，洪在广西桂平县金田村发动起义，建号太平天国，起义军称太平军，洪秀全自称天王，分封诸王。意在建立一个有田同耕，有饭同食，有衣同穿，有钱同使，无处不均匀，无处不保暖的理想社会。1853年春末，颁布诏书，开甲取士，打破常规，他增加“女科”。一个连考四次都没有成功的落第秀才，不仅开科取士，而且增设女科，真是中国历史上破天荒的举措！

(洪秀全)

七、刑法优待

平民百姓触犯刑法，当地官员可以五花大绑，随便用刑，打入监狱，择日判罪。秀才触犯法律，当地官员不得随便绳捆索绑，更不能用刑，必须上报给学官，由学政上报朝廷革去功名，才可以逮捕定罪。

八、穿戴特权

明清两朝，社会上等级森严，衣着穿戴都有等级划分，秀才有特定的穿戴，平民百姓即使有钱也不能穿绫罗著绸缎，弄不好就会被官府问罪。

《醒世姻缘传》第38回，狄希陈等人考中了秀才，“各家都差了人来省下打银花，买红，做蓝衫，定儒巾靴绦，买南菜等物，各自乐匆忙。”“离家不足四五里之程，亲朋都在文昌祠等候。狄希陈换了儒巾，穿了蓝衫。薛教授与他簪上花，披了一匹红罗，把了酒。亲友中又有簪花披红的。”襕衫，唐宋时开始在学子中流行。《宋史•舆服志》记载：“襕衫以白细布为之，圆领大袖，下施横襕为裳，腰间有襞积，进士及国子生、州县生服之。”明朝初年，朝廷规定学子穿襕衫。据《明史•舆服志三》“儒士生员监生巾服”条，洪武23年，朱元璋“定儒士、生员衣，自领至裳，去地一寸，袖长过手，复回不及肘三寸。”襕衫是一种长袍，上衣与下裳合而为一，由秦汉时的深衣变化而来。朱元璋亲自参与审定，三易样式，最后定下明朝生员所着襕衫款式：“用玉色布绢为之，宽袖皂缘，皂绦软巾垂带。”儒巾，通称方巾，又称角巾，一种方形软帽。

（秀才服饰之一）

秀才身穿的盘领长衫，也叫蓝衫、襕衫，头戴四方平定巾，脚蹬平步青云靴，一看就是有功名的人，平民百姓大多会敬畏三分。

秀才戴方巾、穿襕衫，其余人员特别是下九流的人如果这般穿戴，那要送往官府治罪的。《儒林外史》第22回“认祖孙玉圃联宗，爱交游雪斋留客”有记：两个秀才一眼看见王义安，那穿茧绸的道：“这不是我们这里丰家巷婊子家掌柜的乌龟王义安？”那穿元色的道：“怎么不是他？他怎么敢戴了方巾在这里胡闹！”不由分说，走上去，一把扯掉了他的方巾，劈脸就是一个大嘴巴，打的乌龟跪在地下磕头如捣蒜，两个秀才越发威风。牛玉圃走上去扯劝，被两个秀才啐了一口，说道：“你一个衣冠中人，同这乌龟坐着一桌子吃饭！你不知道罢了，既知道，还要来替他劝闹，连你也该死了！还不快走，在这里讨没脸！”牛王圃见这事不好，悄悄拉了牛浦，走下楼来，会了账，急急走回去了。这里两个秀才把乌龟打了个臭死。店里人做好做歹，叫他认不是。两个秀才总不肯住，要送他到官。落后打的乌龟急了，在腰间摸出三两七钱碎银子来，送与两位相公做好看钱。才罢了，放他下去。

除此之外，秀才还拥有使用奴婢、骂人免责、面见官员等特权。

黎里守望庐主